梁展译2
2023-12-22 18: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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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连续性的思想自此被揭示为征服者制造的神话,以期达到抹去被征服者留下的所有历史痕迹为目的。历史肌体的断裂、被压迫者的奋起和反抗,或者更本质地说,正是被排斥者和被遗忘者的地下传统见证了征服者的所有胜利。本雅明说,“被压迫者的历史是断裂的历史”,而“连续性是压迫者的连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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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明写道,“弥赛亚打断了历史,它不以一种进化的方式出现。”在《论历史的概念》中,这些占据优势的时刻冲破了历史的轨道,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后者被界定为革命爆发的时刻:“打破历史连续性的意识出现在革命阶级付诸行动之时。法国革命制定了新的日历。这是一个日历在其中发挥着历史时间加速器作用的日子。”然而,对本雅明而言,时间停滞下来以期重生这一本质上是政治性的经验出现为古老宗教经验的一种世俗化形式,即世俗时间的断裂以及一种性质上完全不同的时间突现形式,也就是节庆和仪式的时间,死亡和复活的时刻,那时,旧的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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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消失以便生成新的事物:“这同一天总是以节庆的形式复现,而节庆是奉献给纪念之用的。日历不以时钟的方式来衡量时间。这是一种历史意识的纪念碑,在欧洲,它已经消失了数百年之久。”

对历史因果性的神学-政治批判正是系于这一断裂的时间理念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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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有一幅题为《新天使》的画作。这幅画表现的是一个天使,他的视点停留在远离它所注视的某物之上。他双眼圆睁,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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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张大,双翅展开。他脸部面向过去。历史的天使仿佛应当如此。在那里,事件之间的链条显现给我们,他所看到的只是一场也是唯一一场灾难,他不断地堆积起断壁残垣,将它们置于自己的脚下。他想停下来,想使死人复活,重新组装起那些被肢解了的东西。然而,天堂里暴风雨在肆虐,它拍打着天使的翅膀,暴风雨是如此之猛烈,以至于天使再不能抵御它。这场暴风雨所向披靡地将天使带向他所背对的未来,而其眼前的断壁残垣不断地累积起来,直刺天空。这暴风雨便是被我们称之为进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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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明则在寓言中看到了符号与其意义之间产生断裂的表现。作为巴洛克美学的标志形象,建立在意象无序的丰富性周围的寓言,在丰富了形式的同时并没有使其化约为一个必然的含义。从形而上学的观点看,它见证了一个失势的、被斩断了超越性从而完全听命于符号之人为性的世界。这个被抽空了意义从而完全服从于本身和自然的纯粹内在性的世界,对本雅明而言,正是尼采就永劫复归的思想所提出的一个凝固和“冰冻的末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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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本雅明而言,我们应当理解到,永劫复归思想不能阐释现代性的现实,而只能被后者所解释。假如现代性是恶魔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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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并非是因为它乐于看到永劫复归的形而上学场景,而是因为其中没有任何全新的东西可供人们追忆。“‘现代性’是地狱般的时间。地狱般的痛苦每每代表了这一领域中尚存着新奇的东西。这里不是说‘总是同样的东西在产生’,也不是谈论永劫复归的地方。这里涉及的问题毋宁是:世界的面目在新奇的东西当中永远不会变化,这些极其新颖的东西处处都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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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塔木德》的某些来源,弥赛亚出现在历史当中的那种突然性,通过发生在一种新现实突然出现之前的一系列灾难和旧世界的残酷衰落表现出来。与描述弥赛亚时代种种奇迹的乌托邦观念对立,《塔木德》描绘了被饥荒、战争和败坏的道德所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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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了的世界的恐怖场景。《塔木德》说,弥赛亚来临之前的时代是“长着狗脸的一代人所生活的时代。”

然而肖勒姆又强调,在拉比的犹太教里,人们也同样发现了一种相反的主张,根据后者,救赎根本就非不期而遇,而是分步骤显现出来的。肖勒姆引述了《光明之书》的一个文本,后者将救赎的降临比作是晨曦和光明渐渐战胜黑夜。因此,历史时间在此显然被理解为一个持续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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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世纪末期由伊萨克•卢利亚在加利利地区的采法特提出的喀巴拉体系,所尝试解决的正是这些拉比弥赛亚主义的疑难。从那时起,这一被视为喀巴拉世界观经典解释的体系,提出了一个与支撑《塔木德》教导的历史概念完全不同的新的历史概念。然而,卢利亚喀巴拉主义的历史智慧也与其宇宙论紧密相连。对卢利亚而言,支配创世的神圣方案可以被想象成一个完整的计划,同一个真理的多重面目被写进了这个计划之中。在其源初的唯一性当中就对我们遮蔽起来的真理,突然间以碎片化的形式出现在我们眼前。因此,真理最初的风景已然由意义的分散、以及许许多多种子的播撒所构成的风景,在卢利亚的象征体系中,它们被称之为灵魂。这个术语意味着,意义最初的视野突然展现给我们,它先于一切知识,并且出现在人类这里。意义的冒险贯穿于无数的个人命运当中,每个人在某种意义上都肩负着在这个世界上实现自己所体现的真理的任务。

这个交付给人类的任务,随着一场发生在有关开端的神秘历史当中作为第二个环节的原始灾难的发生(花瓶的破碎)而变得更加困境,后者摧毁了真理的最初世界:意义的多元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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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脱离了其共同的风景,被投射到吞噬它的物质世界当中。更糟糕的是,灵魂本身爆炸了,并破碎为无数的片状物分散于物质世界的深层。在这一次放逐过程当中,爆炸了的灵魂被分散在宇宙的各个角落,自那时起,它们努力要脱离自身的异化,各自出发去寻求构成最初唯一性的分散的弹片,以便恢复这源初的形式,因此,它们出于自身的利益,致力于在源初的创世方案所勾画的具体世界里实现这个任务。

可见的历史在此以断裂、不可预见和偶然为标志,如同在《塔木德》的传统中一样;而不可见的历史则秘密地作用于人类的命运,展开为一个持续的过程,后者无疑会出现停滞和倒退的环节,但它终究会不可抗拒地走向救赎。

这种进步当然是不可见的,因此,不能将这一理念混同于现代的主张,后者来源于启蒙运动、来源于风俗和文明的一种持续进步。在卢利亚的神话当中,历史舞台上连续出现的事件并不能告诉人们任何有关灵魂历史的秘密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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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利亚的神话或许成功解决了犹太教弥赛亚主义的核心疑难:从可见的历史观点来看,救赎在任何时刻都可以出现,即使从灵魂的秘密历史观点来看,这个时刻标志着一个古老进程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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