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第2卷，形形色色的交换》（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摘录

（法）费尔南•布罗代尔 著 顾良、施康强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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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断注意到正常的、往往是墨守陈规的交换经济（或用18世纪的话说，自然的）与高级、精致的经济（或用18世纪的话说，人为的）之间的顽强对立。

古典经济学所描绘的在一定水平上始终存在的市场经济规律，在精细计算和投机冒险的高级区域内，很少以自由竞争的形式起作用。一个背光的、阴暗的、只有行家们在活动的区域从这里开始，我以为所谓资本主义的根子就扎在这里，因为资本主义是潜在力量的积累，它不仅根据相互需要，而且在同等乃至更大程度上根据力量对比来进行交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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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可以避免或不可避免，它与许多其他社会寄生体一样，是一种社会寄生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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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可以看出，经济分成两大领域：生产和消费。一切从生产开始和再开始，一切以消费结束和归于消灭。马克思写道：“一个社会不能停止消费，同样，它也不能停止生产。”这是一个普通的道理。普鲁东说过，干活和吃饭是人唯一的、显而易见的目的，他讲的是同一个道理。但在两大领域之间，有一个第三者挤了进来，它像河流一样细长和活跃，也一眼便可认出：交换，或者说，市场经济。

在顽固地趋向习惯的平衡、稍有偏离便立即纠正的整体中，市场经济是变化和革新层出不穷的区域。马克思称之为流通领域，我深信这个说法是恰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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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是一种解放，一种开放，是进入另一个世界，是冒出水面。人的活动，人们交换的剩余产品从这个狭窄的缺口慢慢通过，其困难程度最初不亚于《圣经》故事所说的骆驼从针眼通过。针眼后来扩大了，增多了。这一演变过程的终端将是“市场遍布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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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们的了解或猜测，从12世纪起，价格便处在波动状态，这证明“近代”市场业已建立，有时能互相结合，构成初步的市场体系，组织起城市间的联系。

初级集市今天依然存在，至少在近期内不会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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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级集市之所以几百年来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这肯定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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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简单朴实是无法超过的；容易腐烂、不宜存放的食品直接从附近的田园运来，自然十分新鲜。价格低廉也是个原因，初级集市是最直接、最透明和监督得最好的交换形式，那里进行的主要是“第一手”交易，避免了欺骗。或许可以说是最公正的交换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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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换的扩展使各地城市纷纷建立“商场”，即四周往往被露天集市包围的室内市场。在多数情况下，这些商场是些常设的专业性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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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最早遇到来自店铺的竞争。数量众多、规模有限的店铺是交换的另一基本工具。二者既相同，又有不同，因为集市的开放时断时续，而店铺却几乎从不停止营业。这至少在原则上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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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1世纪，当城市在西方各地诞生或复兴时，当集市重新复活时，市镇的扩展使城乡区分变得更加明显。城市中集中了新兴的工业以及大批手工工匠。当时出现的第一批店铺其实就是面包师傅、屠户、鞋匠、铁匠、成衣工以及其他小手工业者的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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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7世纪，店铺简直泛滥成灾。洛佩•德•维加于1606年谈到刚成为首都的马德里时说：“一切都已被改造成为店铺。”店铺而且变成流浪汉小说中骗子无赖的理想活动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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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于资本主义萌芽状态的商人在借款人和贷款人之间求得生存。他的地位很不稳定，随时可能栽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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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在集市、店铺、贩卖之上，交换还有其他强有力的上层建筑。它们掌握在一些杰出活动家的手里，属于大齿轮和大经济的层次，因而必定也是资本主义的层次；没有大经济，资本主义便不能存在。

在以往的世界里，远距离贸易的基本工具是交易会和交易所，虽然它们并不集中所有的大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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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商业的工具在18世纪不但数量增加，而且形式多样，但交易会和交易所仍然是广大商业活动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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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交易会，单就参加的人数而言，都可被认为是城市，当然是昙花一现的城市。它们定期搭摊开张，一待热闹过去，立即收摊走人。过了一、二、三个月后，它们又重振旗鼓，每个交易会因而都有自己的节奏、日程和信号，与邻近的交易会不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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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香巴尼交易会画出的命运曲线堪称典型。交易会于1260年前后达到高峰，商品和金钱保证了贸易的兴旺。当低潮开始出现时，商品交换首先受到影响。资本市场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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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不衰，直到1320年间仍保持着活跃的国际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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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从11世纪开始商业复兴，整个欧洲的支付体系终于形成一个中心。这个中心在13世纪是香巴尼交易会，该交易会于1320年后日趋衰落，其影响波及各地，直达遥远的那不勒斯王国；中心于15世纪在日内瓦四周，接着在里昂重新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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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6世纪末，又以皮亚琴察交易会，即以热那亚为中心。

然而，在1622年后，不再有任何交易会成为左右整个欧洲经济生活的必然中心。阿姆斯特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交易会城市，它逐渐取代以往安特卫普的有利地位，开始确定其优势，并建成一个兼顾贸易和金融的永久性商埠。阿姆斯特丹的崛起即使不等于欧洲商业交易会的衰落，至少标志着主要的信贷交易会的衰落。交易会的鼎盛时代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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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6世纪末和17世纪初，皮亚琴察交易会曾是商业活动的中心，但新的世界中心将是阿姆斯特丹交易所：一种形式，一种齿轮压倒了另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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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巴特认为，必须朝商品的运输、储存和转运方向寻找正确的解释。交易会的作用历来是集中商品，到18世纪仍然如此。商品在交易会上贮存起来。但随着人口的增长、城市无节制的扩张以及消费的逐渐改善，大宗贸易必然急剧发展，突破交易会的范围，并独立组织活动。这个像店铺一样正规的独立组织，在仓库、粮库、堆栈或货栈的帮助下，逐渐替代日趋衰落的交易会。

以上说法似乎很有道理。但桑巴特可能走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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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巴特的说法用在18世纪似乎完全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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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斯特丹交易所大厦于1631年落成，位于丹姆广场，与银行和东印度公司遥遥相望。

不论其规模大小，交易所是交易会的最高阶段，而且它的活动从不停顿。

17世纪初出现的新鲜事：阿姆斯特丹成立了一所证券交易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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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公共资产以及东印度公司信誉卓著的股票都成为活跃的、完全现代化的投机活动的对象。人们往往说它是第一家证券交易所，但这并不完全正确。威尼斯很早就有公债买卖，佛罗伦萨在1328年前也有过这类业务，热那亚有抛售和收购圣乔治银行有价证券的活跃市场，且不谈德意志地区于15世纪就在莱比锡交易会上出售的矿业股票，西班牙的“债券”，法国的市政厅公债（1522），15世纪汉萨城邦的年金证券市场。维罗纳的1318年法规确认了期票交易。

所有这些都证明，证券交易在地中海地区早已存在。

阿姆斯特丹的新鲜之处在于，交易不但数额大，而且有流动性、公开性和投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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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定程度上，荷兰的投机活动对外开放，国际资本主义已在该地形成。

在长期羡慕和模仿阿姆斯特丹的伦敦，投机活动很快发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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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发达的两个基本特征是：高级齿轮的形成，以及在18世纪交换渠道和交换手段的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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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间实行合作，不论采用什么形式，都需要忠诚、信任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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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遵指令。由此形成一种相当严格的商业道德。

给予信任意味着要求服从。

商人要求，也有权要求其代理人、合伙人和店员配得上他的信任，同时也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主仆、上下这样的封建色彩。